小时候我对自己的演技是很有信心的。



东北有句话说，个子被心眼坠住了。意思是有些人太有心计，营养都用在心思上去了，所以个头就长不高。那时候老大的个子高，身体壮，所以被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傻大个没心眼，而作为参照物，个子瘦小的俺自然就是心眼多的真实写照，



而可怜的我一直认为心眼多是褒义词，听到别人这么说我的时候，很是得意洋洋，乃至朝这方面努力，比如在被问一个最常见的问题——父母离婚了，你跟谁过？俺通常的回答是，法院判跟谁就跟谁。而事实上我连法院是啥都不知道，因为当时我都还没上学，这句话是谁教我的，我也是想不起来了，我能想起来的是，老大犹豫着说，跟我妈吧，后来又改口，跟我爸，最后着急了，说跟我奶……结果最后大家皆大欢喜。而二十多年后的我摸着键盘敲出这些字，恍然明白自己多的不是心眼，而是虚荣心。



虚荣心是什么？虚荣心可能是撒谎、自满、骄傲、狂妄、无知的综合体，重要表现形式是演戏。因为你不演戏是满足不了虚荣心的，比如你吃的是青菜，但一定要让人以为你吃的是肉，就只好在嘴上抹抹油什么的，当然，这事我是没干过，那时候的虚荣心不是表现在这上面，而是如何被人夸。



我认字之后，因为天性腼腆，到了乡亲家里不敢说话，就盯着人家的墙看，彼时东北农村还都用报纸或者各种书本糊墙，所以我盯着墙，自然就会看到字。有些字认得有些字不认得，不过那没关系，总比盯着人好。久而久之，人家家长就会表扬：这孩子真认学！将来会有出息。



俺口上不说话，心里是得意洋洋的。于是人家又表扬，这小孩看东西真认真，都快钻书里去了。俺心里越发高兴，索性一直看下去，谁跟我说话都装作听不到。



时间长了，真的钻进去了。一看到书就完全忽略了外边的事情，在我耳边大喊大叫我也完全听不到，而只要有光线可以看清字，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都行，这证明了我拥有自闭的潜力。



所以现在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心里痛苦无比。当年第一个表扬我的是谁？我……我……我去表扬他孙子去我，让他孙子将来也像我一样惨就更好。





小学五年级，俺爸陪俺娘去外地做手术，俺在家里很是想俺娘，眼睛鼓了个大包，俗称针眼。后来过了半个多月，发现没人管的日子很爽，就不想了，天天到处得瑟。老师留的作业更加完不成，于是某一天，作为惩罚，我和另外三个同学站在讲台边，每人举着两块转头。老师拿着教鞭挨个问，为什么没写完作业？他们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挨了揍，还继续举着转头。但是老师问到我的时候，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时候写作文用的比较频繁的两个词），很平静的开口，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说，我想我妈。



老师听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我继续说，我妈做手术去了，我老想她了。说完我就嚎啕大哭……却是真想老娘了。



老师一看这情况，就让我把转头放下回到座位去坐着，一直到一个月后我妈回来了，才继续教训我不完成作业的恶习。



今年春节，和两个小学同学一起去探望老师，我提起这事，老师说，哎呀当时你那小可怜样子，可真把我心疼坏了。





我自然不会说，最开始我是在演戏的。



念初中的时候，还没有大礼拜，每周六要上半天课。奶奶生日的时候是在周六，我和老大，还有我的表哥一起逃课回家看热闹。表哥是我同班同学，我们的班主任是二姑家大表哥，老大的班主任是奶奶的干孙子，所以我们回家一看，俩班主任都在给奶奶拜寿呢。当着众多亲友的面，俩人都没吭声。



到了周一，表哥先被班主任表哥叫到办公室，打了一耳光。我随后也被狠狠的打了一耳光，我怒从心起，半点不敢表现出来。晚上放学就到二姑家诉苦，说大表哥一耳光打的我半天听不到声音。二姑大怒，把大表哥叫回来大骂了一顿。



我就趾高气扬的回家吃饭去了。





2007年，业余时间给老鱼跑龙套拍短片，今天收到了一个剪辑完的片子，放了，看了，绝望了，对自己的演技。



看来，小时了了，大时未然，古人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