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Google退出中国
左轻侯
2010.1.14

　　对于Google退出中国的新闻，网上的声音有两种：一种认为，Google中国经营不善，无力与中国本土互联网企业竞争，只好主动退场。另一种认为，Google不愿意继续委曲求全，违背“不作恶”的信条，毅然决定退场，不愧为伟大的理想主义之举。当然，后一种声音比前一种响亮得多。
　　Google在中国的经营状况如何？Google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对于很多网民来说，Google不仅是一家公司，而且是一个象征。几年来，Google中国公司一点点地丧失了中国网民对它的信任和期望，在形象上彻底沦为了一家无足轻重的公司——除了业绩再也没有别的。举一件小事为例，当Google的中文名“谷歌”发布的时候，引起了网民的强烈反弹。Google中国不但没有采取补救措施，甚至连正式的反应都没有一个。以我的亲身经验，当时中文名称问题对于Google中国的某些员工简直属于某种禁忌，当你一提到这个问题时，对方就会暴跳如雷，禁止你继续讨论下去。当然，这是件小事，但是因小可以见大，类似的细节，我相信还有很多人能够举出很多例子。一家公司以这样的心态进入一个竞争激烈的市场，漠视用户感受，一意孤行，成败如何，不待智者而决。
　　但这并不是说，Google中国的业绩很差。虽然市场份额徘徊不前，但是受益于市场本身的快速增长，Google中国的营收相当可观。虽然没有准确的数据，但据比较权威的第三方调查机构估计，08年的收入在十几亿元人民币，09年超过二十亿元，而且还在持续增长。以Google中国的规模，这个收入肯定是盈利的。虽然这个数字在Google全球营收中的比例很小，但足够支持Google继续运营下去，何况Google总部对中国市场肯定有着长期的期望值。有一种很奇怪的观点认为，Google退出中国是因为市场份额比不上百度。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市场占有率第二的公司就必须退出竞争。
　　Google退出中国，肯定不是市场原因，也不可能是某些人认为的那样是道德原因。Google再理想主义，也是一家企业，business is business。盈利的生意为什么突然不做了，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因为市场以外的原因，确实做不下去了。
　　很难说Google的退出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在进入中国市场之前，Google总部花了很长时间，进行过反复的讨论。Google创始人之一Sergey Brin说过，如果他能够决定，他会选择放弃中国：“如果中国成功地使Google让步，为什么别的国家，甚至是一些大的跨国公司，不能在发现Google的搜索世界里流传着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时，提出抗议并要求Google让步呢？”最后，他们还是决定进入中国，原因是：“无法承担不进入中国的代价。”
　　几年后，这一权衡被倒过来了。虽然退出中国的代价非常巨大，但是继续在中国运营的代价甚至更加不可接受了。Google官方公布的原因，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具体的细节，局外人无从知晓，只能猜测。
　　李彦宏在2006年说过，5年后Google中国的影响力会下降到无足轻重的地步。当时我的感想是，从Google中国的状态来看，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当Google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因为市场以外的原因退出中国，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从更高的层次来看，这一事件不是偶然的个例，而是技术进步和社会形态之间的冲突的一个典型体现。技术从来都不仅仅是技术。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中写道：“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了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了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印刷术尚且如此，何况“信息被所有人分享”这种本身就带有政治诉求色彩的技术。
　　套用俄罗斯人的一句话：“谁要是以为Google退出中国是因为道德感，谁就没有头脑。谁要是不为Google以这种方式退出中国而痛心，谁就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