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我想总得亲口问问才知道。”初诞者嘿嘿笑了起来，狠狠地推开肖恩就往前走。
　　肖恩在摔倒之前被几只尖利的骨爪拉起，骨爪直刺入肉，然后抽了回去，幸好行尸很难体会到这种级别的皮肉之苦，卡森扶起他后，已经快跨几步，伸长指骨拦住了前来寻衅的几个行尸。
　　“我也看到过刘易斯，怎么不来问问我？”少年将十根指骨彼此交错，好象那上头手掌犹存。
　　“啊，你怎么不早说？”其中一个挺着硕大肚腩的行尸大声嚷嚷，“害得我们白担心了一场，你在哪看到他的？”
　　“就那边啊，距离中央高台火种池不远的地方。”卡森点了点下巴示意。
　　大肚腩行尸伸头张望的同时，初诞者轻轻哼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这么快就问到关键之处了？我以为按你们的智商，起码还要问上十分钟才能问到这个问题。”少年微微笑了起来，“我们刚来的那天，还要多谢他帮我们调停了住宿纠纷。”
　　“你这不是捉弄人？刘易斯是这两天才不见了，谁问你前几天的事了？”大肚腩焦躁地跳起脚来。
　　“是吗？既然是你没问清楚，那么请不要在我的地盘上过度彪悍。肖恩是我们中的一员，既然你们选择不相信他，我同样可以选择相信他，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希望你们不要有任何过火的举动。”卡森忽然一步跨到两人中间，双手轻拨，已经将初诞者和大肚腩远远推了出去，大肚腩更加收势不住，在地上重重坐了个屁股蹲儿，卡森提高嗓门，顿时将大肚腩的恶毒咒骂压了下去，“不管你们怀疑的是他还是那个珍妮，首先起码得有确凿的证据，即使如此也得提交给僵心者裁决。如果你们的精力无处发泄，那么多到地面上完成探索任务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看见少年不住搓弄的指骨间擦出点点磷光，寻衅的初诞者微微一凛，身旁随即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转头一看，声音是从忽然坐起身并且紧紧盯住自己的肥壮莱拉鼻子中传来的，初诞者的背上不由自主冒出一股寒意，最后他拉住大肚腩，招呼了旁边几个壮胆色的行尸走了开去。
　　他点了点头，正准备朝卡森说几句什么，少年已经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然后在莱拉身边躺倒。肖恩此时已经有些了解少年沉默寡言的性格，刚才那一番话已经是自己见过的他话最多的一次，于是他再次望向滋事者远去的背影，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去找珍妮。
　　“他们只能偃旗息鼓。那个抱着比格犬的是珍妮吧，今天早些时候她来过这里，刚才的应对之词，很多都是她教的，我想，即使他们去找她麻烦，她也应付得了。她只请我们帮你打发掉这些滋事之徒。”少年卡森依旧没有转身，说完这话后甚至响起了细微的鼾声，一直未发一言的莱拉似乎被鼾声所打动，她伸出粗短的手指头，轻轻抚弄着少年污秽的金发。
　　肖恩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周围的行尸均已散去，在长明灯的照射下，钢管幕墙在地面上创造了一片巨大的投影，将行尸们的影子切割得零零碎碎，肖恩慢慢从这些影子上踏过，走到幕墙的一侧，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珍妮临行前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一日一夜过后，肖恩仍然无法理清自己纷乱的记忆和思绪，然而对火种气息的渴望已经逐渐压倒了一切，他只得再度回到地下世界，试图用更多的经历和积累来梳理脑海中趋于混乱的各种念头。
　　中途肖恩放不下心，依旧偷偷摸到高台附近的僻静角落，远远地观察了一阵珍妮的举动。挑衅者果然没有出现，珍妮依旧悠闲地忙碌着，拥抱和抚慰鲍伯、清理自己的残肢库存、将几床破棉胎堆来堆去，看上去已经惬意到了极点，肖恩忽然记起初到地下世界时的那个片段——秃头刘易斯在威胁他们的同时也提到了僵心者的庇佑——这也是他只是利用珍妮而不敢对她下手的原因，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那么她的安全自然无需担忧。
　　回到了休憩场所的肖恩并没平静多久，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烦躁不安起来，即使走近了火种稀释池也没得到缓解，他不断来回踏步，已经有行尸朝他愤怒地爆出粗口，他只得往更远处走去，一直走到大堂的边缘地带，接近一个管网岔口的位置，从拐角处吹来了一阵凉风，将萦绕在身周的火种气息吹散，肖恩身子一震，心脏忽然咚咚地跳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外走了几步，没多久甚至快速奔跑起来。
　　脑海中的一些记忆残片此刻被不断放大，那是他无数次凝望考克斯时的不同画面，有从前在墓园中的偷偷窥视、并肩携坐在露天球场座椅时转头望见那一幅眉眼轮廓、分别时在直升机软梯上的绝望对视，最后跳出来的一个片段经久不息，那是他升起在半空，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考克斯在睡梦中依旧辗转反侧的情形，而这一幕，让他的飞奔愈加矫健有力，
　　那一个晚上的凝望，脑海中滚滚涌过的念头太多了，肖恩零碎的记忆中实在是想不起都有些什么，他只牢牢记住了一点——坚决不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哪怕是她的睡梦并不怎么甜美，但是毕竟比梦碎后的现实要圆满，起码在他没恢复正常前——乃至这个世界没恢复正常前，他们的相聚必定是痛苦多于喜乐。其他的，此刻的肖恩并不那么清楚明了，他只是顺着内心的指引，在地下管网中不住地穿梭和奔跑。
　　直到最后，沃克街中的一个窖井盖被轻轻挪开，肖恩的脑袋从其中慢慢探了出来，而此时天空中明月照彻大地，只在此处被一株瑟瑟作响的大树掩映得忽暗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