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楚天长歌 字节:20116 ID:4054 发贴时间:2007-05-04 13:56:45 原贴 | |
《天朝的崩溃》摘录:
1793年、1816年,英国先后遣使马戛尔尼、阿美士德来华,清政府依照“天朝”制度,将其当作贡使(也就是来朝贡的使者)来接待,结果不欢而散。1834年,英国取消东印度公司的对华贸易垄断权,派律劳卑为驻华商务第一监督。负责通商事务的两广总督卢坤,未究诘其来华目的,却震怒于以“平行款式”递交文件。1838年,英国驻华商务总监义律投递文书,封面上无“禀”字样,两广总督邓廷桢即“原封掷还”。(P6) 清朝傲视“四夷”的“天下”观念,部分是因为儒家文化的优越和外传的历史传统,部分是由于长期以来中国社会经济水平,并不低于西方。(P7) 以琦善的家产来看其收受英国之小贿而卖国实不可能。 琦善主降;在广东时不事战守,虎门危及时拒不派援;私自割让香港几项罪名,由史料来查验均无实据,如虎门一案,有派兵3150,雇勇5800之举。香港一案,琦善有允英人“寄居”香港之意,而无“割让”之举,且非为“私许”,实有请旨奏折,是义律歪曲照会之意,单方面宣布达成协定。 琦善卖国说形成的原因: 一、在皇权至上的社会中,天子被说成至圣至明,不容许也不“应该”犯任何错误,当时的人们对政治的批判,最多只能到大臣一级。由此而产生乐中国传统史学、哲学中的“奸臣模式”。这一模式使皇帝避免了直接承担坏事的责任,至多不过是用人不周不察,而让“奸臣”去承担责任。 可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绝大多数的官僚士子之所以只批判琦善,而不指责道光帝,并非出于思想上的压制,却恰恰出于思想上的自觉。这是在意识形态上占主导地位的儒家学说的社会功能与作用力。 按“天朝”“夷夏”观念,对桀骜不驯的“蛮夷”,唯一正确的方法就是来一个“大兵进剿”……而此战居然失败,他们也就合乎逻辑的推论,败因在于“剿夷”不力,然后进一步推论出那一次次的失败在于一个个“奸臣”的破坏。 没办法找出中国失败真正原因的著作家们,正是让“奸臣们”承担了本应由中国旧体制承担的责任,从而就象保全了皇帝的名誉那样,保全了中国的性理名教、文物制度的地位。 二、自鸦片战争后,列强对中国的军事侵略从未停止,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期里,对琦善之流的批判,无疑是对当时一切主张妥协、投降的人们发出的警告。 目前鸦片战争基本观点的矛盾现象: 总体上承认,败因在中国的落伍,具体叙说上又认定,落伍一方只要坚持抵抗,就有可能获得胜利;总体上承认,清朝昧于世界大势,无力挽回颓势;在具体叙说上又认定林则徐等人代表了正确的方向,只要他们的主张得以实施,中国就有救。(即使林则徐有了学习西方体制的先进思想,仍不可能在此战中获胜,但如此思想真在中国得以实施,则几十年后将大有功效) 清朝的军事力量 一、武器装备。 清军使用的是自制的老式的“洋枪洋炮”。就型制样式而言,与英军相比,整整落后了200余年。枪身太长,点火装置落后,在性能上又有射速慢射程近射击精度差的弱点。英军中最先进的布伦威克枪最少可顶五支兵丁鸟枪。(P34-35有详细解说)据估计,就全国范围而言,鸟枪手与刀矛弓箭手的比例大约是5:5。在鸦片战争中刀矛弓箭手的冷兵器在战场上用处不大。 中英火炮样式大体相同,但因质量的差距,使之具有射程近、射击速度慢、射击范围小、射击精度差、射中后炮弹威力小等重大缺陷。实战中清军的岸炮居然打不过英军的舰炮。在鸦片战争的全过程中未能击沉英军的一艘战船甚至轮船。 火药,英国已开始在近代工厂中按标准配方生产。中国的火药配方不科学,手工业的生产方法制造出的火药较为低劣。 中英武器装备差距最大者莫过于轮船。中英舰船水平的悬殊差距,使得清军在鸦片战争中根本不敢以水师出海迎战英军舰队,迫使清军放弃海上交锋而专注于陆地。英主战军舰仍为木制风范动力。清朝的水师,用今天的标准衡量,算不上是一支正式的海军,大体相当于海岸警卫队。清朝的战船样式大体是在乾隆年间固定下来的,并用“部定则例”等条规限定其样式和制造军费。这就自我限制了战船的发展,为了保持战船对民船的某种优势,清朝又反过来规定民船的大小尺寸。由此严重滞碍了中国的造船业、航海业的进步。 海岸炮台,清军此期的炮台仍是西方筑城技术变化前的那种小高台,致命伤是不如西方那般注重防御功能,无法防御陆战部队由侧后发动的进攻。 武器装备发展,在明清之际,中西相当,这里有当时大胆引进西方先进火器的成效,还因西方的近代科学尚处在起步状态。至于在制造方面,双方都处在工场手工业的同一水平。明清双方的交战对敌,各牵系其命运,故在武器装备的引进、学习、研制上都不惜血本。在清朝承平以久后,其在边疆、国内的用兵,不管战况如何,在武器装备上都能保持优势,这就使清王朝不是继续着力研制新武器而获取更大的优势,而是着力于垄断这种优势的军事技术,不让对手或潜在的对手所掌握。也就是说清王朝的重点不是研究而是保密。 在殖民主义时代,西方各国始终把武器装备的研制和生产,放在最优先发展的地位。一位西方人在一篇评论清朝军事力量的长文中提出:“今天,作为评价各社会的文明与进步的标准,最正确的大概是:每个社会在‘杀人技术’上的高低” 二、兵力与编制 清朝当时有八旗兵约20万,绿营兵约60万,总兵力达80万。这是当时世界上一支最庞大的常备军。 英国的正规军约14万,加上担任内卫任务的国民军6万,总兵力仅20万。 鸦片战争初期,英国远征兵的总兵力,以海陆军合并计算,大约是7000人。与清军想比,大约是1:110。后英国远征军的兵力不断增加,至战争结束时,大约有2万人。与清军相比,大约是1:40。 从这些数字中会很自然地得出结论:兵器上处于劣势的清朝,可以通过其在兵力上的优势来弥补缺陷,再加上本土作战,清军以众击寡,以逸待劳,具有某些明显的有利因素。然而上述结论仅仅是理论上正确,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从每战的实际情况来看,在总兵力占优势的清军,在各次战斗中并不具有很大的优势,有时反而处于劣势;在本土作战的清军,并不是总能以逸待劳,有时反而疲于奔命。 清军的主体是绿营。其在编制上的弊陋,主要表现在营以下。绿营中的营,没有固定的编制,而是根据驻守地区是否冲要、执行任务繁简程度而决定,人数从200到1000余名不等。我们不能用今日之军队整师、整团、整营地集中驻扎某一营房的概念,去想象当时的清军。就我所见的材料,绿营中没有一个营不分汛塘哨卡的,也就是说营以下部队没有集中驻扎于一处营房,而是数名、十数名,数十名、最多数百名(我仅见到200余名)分散在当时的市镇要冲等地。清军如此分散,原因在于其担负的职责。当时清朝没有警察,高度中央集权业不准建立地方性的内卫部队;维护社会治安,保持政治秩序就成了清军最重要最大量的日常任务。清军的基本职责是防民为主,内卫为主的性质。由此,军队的分散驻防有其合理性。 清军的编制明白地说明了它利于分散“治民”,不利于集中御外。其布防的分散和承担的任务决定了:一、清军不可能全数用于作战,额设兵丁于可以作战的兵丁是两个不同量的概念;二、清军已束缚于各地,没有一支可机动作战的部队。 战争的到来并不能取消各地守军平时的任务,相反,局势的紧张使统治者觉得更有必要监视民众,以防乘机生事。即便在交战地区,当地清军并不能全部取消原先的汛塘哨卡,而集中其兵力;只能在这些汛塘哨卡中抽调一些兵丁,组成临时编制的部队,准备应战。抽调是鸦片战争中清军集结的唯一方式。而抽调兵力仅占其额兵的六分之一的山东省,统治者就已感到难以维持地方上的正常秩序,只能抽回一些。 虽清军的10万军队与英国远征军最高兵力时的2万人相比,仍为绝对优势。然而,有一项因素致使上述态势发生根本性的逆转,这就是英军舰船。其不仅是凶猛的进攻手段,而且是高效的运输手段,英军由此可重复使用其数量有限的军力。清军因其陆上调兵速度比不上英军的海上调兵,且不知英军的战略目标和作战指导方针,只得处处设防。也就是说,全国几千里海岸线,都是其防御的范围。集中兵力本是军事学的常识,而清朝所处的被动地位,使之不得不分散兵力。 鸦片战争中较大规模的战役战斗共12次,除广东之战、浙东之战因获各省援军而保持兵力上的优势外,绝大多数战役战斗清军的兵力与英军相距不远,而定海之战、沙角大角之战、镇江之战中,反是英军占了兵力上的优势。 清军的调兵大概速度:邻省约30至40天,隔一二省约50天,隔三省约70天,隔四省约90天以上。如此缓慢的调兵速度,使清军丧失了本土作战的有利条件,使清军的兵力部署跟不上英军的军事行动的展开。如41年4月,清廷调广西兵1000名增援浙江,后又转往江苏,而一直到战争结束,该部未参加任何战斗。 清廷从内地各省区抽调的兵力,共达5.1万人,若加上沿海各该省增援部队及海口原设防兵,清朝在鸦片中实际动员的部队共约10万。 三、士兵与军官 兵器与兵力,无疑是标志军事力量强弱的最重要的两大因素。然而,若仅此便能判断战争的胜负,那么,人类的战争史就会同数学中的加减法那般单调枯燥,失去其应有的光彩。在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例时有发生,其中的决定因素就在于人以及由人制定的战略战术。(P6O) 清朝的兵役制度是一种变形的募兵制。八旗兵从各旗各佐领中抽选固定数量的男丁充兵。绿营兵募自固定的兵户。在具体执行中招募随意,如冯玉祥11岁就参了军(淮军)。士兵一旦被募后,就成了终生职业,当时无明确的退役制度。当时士兵执行的任务有如今日之警察,其生活亦同今日警察那样上班下班。这些分散驻扎的士兵携带家眷居于各地市集要冲汛塘碉卡之地,除操演值勤外,平日的生活与周围的民户并无多大的差别。P60-63 军队若取之于社会,必然扮演与其职责相违相反的角色,它本是护法者,此时为了金钱而不惜枉法。这种行为往往是官兵联手,花样又层出不穷;浙江官 出售兵缺,广东绿营开赌收费,这些都显得平常;福建水师的做法颇具创意,干脆将战船租赁给商人贩货运米,或租赁给来往台湾的各项差使。(P70) 在清朝官员的心目中,中国的物产已经使这些外商们获利三倍,而中国的茶叶、大黄又是“蛮夷”们须臾不可缺的宝物,否则这些嗜食肉类的“蛮夷”将消化不良,统统毙命。因此,断绝通商不仅是绝了他们的利,而且还要他们的命。这种不用兵刃而是断绝贸易的制敌方式,大体与今天流行的经济制裁类似,被清朝官员视作震慑远人的法宝。自18世纪以来,一用再用,百试不爽。(P108) 问题的核心并不在林则徐的方法是否“过激”,而在于林的方法是否有效,即真能收缴鸦片。只要英国商人在鸦片贸易上遭受损失,英国政府必然会作出强烈的反应。这不仅是因为该国商人遭到损失,而且直接损害政府的利益。 由此,我们可以认为,英国的鸦片商人和政府借封锁商馆一事大做文章,挑起对中国的战争,他们使用的是殖民主义的标准和帝国主义的逻辑。(P111) 既要杜绝鸦片来源又不许挑起 畔端,道光帝的这一训令本来就是一个悖论,任何人都无法执行。 林则徐经过深思熟虑后上了一道夹片,专门分析“边 ”问题,提出三条原委:路途遥远致使主客众寡之势迥殊,船坚炮利无法得逞于内河,正经买卖即可获利三倍后。 1839年9月1日的夹片中,林则徐称:“夷兵除枪炮之外,击刺步伐俱非所娴,而腿足裹缠,结束严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更无能力,是其强非不可制也”到1840年8月7日,林则徐听到定海失陷,曾献计悬赏激励军民杀敌,较前更进了一步,竟说其“一仆不能复起” 林则徐等人这种荒谬的判断,令今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从更宽泛的背景来看,反映出当时的中国人对浮海东来的西方各国军事技能的无知。 林则徐亲眼见过外国人,在澳门又检阅过葡萄牙兵。“腿足裹缠”,疑是当时的紧身裤和绑腿;“屈伸不便”,疑是葡萄牙兵采用踢腿式行进方式,即所谓“正步”,而产生的一种误解。又当时外国人不愿行跪拜礼,民间误传其膝关节有问题,难以跪拜,不知此说与林的判断有无关系。(P135) 林则徐设计的这种战法,可谓是书生议兵的典型,他没有航海经验,没有近代舰船作战知识,全凭着感性认识的推论,在头脑或纸面上演绎,并为虑及在交战中的实际操作可能性……我以为,林则徐的这种图上作业,涉及的越周密,距实战越远。这是书生议兵最容易放的错误。(P138) 林则徐误认为,他的制敌方略成功了,英军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正是见其有备,无隙可乘,知难而返……他的这种说法,只是主观的臆断,后来的事实证明,英军有着制胜的武力,绝非害怕林的武备。(P142) 镇海之战: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炮火的清军士兵,临阵产生恐惧心理而大量溃逃。据裕谦战后调查,参战的1540士兵中,战死仅13人,受伤13人,战死的人数比击毁的战船还要少。(P159) 自明初朱元璋废除丞相后,明、清两代皇帝都是直接理政。而雍正帝改题为奏后,内阁的“票拟”也随之取消。皇帝不藉手他亲理一切政务,虽有大学士、军机大臣等官,但只是秉承皇帝旨意草拟圣旨,大抵相当于今日官场中的秘书班子。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除军机大臣有时承询答疑之外,决策全凭皇帝本人,不受任何个人或机构的制约(当然也要受到“祖制”、儒家经典等间接制约)。二、每日收到的奏折一般都在当日发下,决策也随之作出,十分迅速。 根据档案,我们知道,清代皇帝每日须批阅上万字的奏章,做出一系列相应的决策,稍有疏漏,便会铸成大错。 这种空前的高度集权的方式,对皇帝的人选提出了接近于神的要求,完全失去了合理性。朝廷的决策难以在具体分析和理性探讨的基础上作出,往往跟着君王一时的感觉走,尽管这种集权方式在真正的英明君主操纵下,可能会更有效率。(P170) 从最初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伊里布的态度与任何一位清朝官员并无二致,只是一意主“剿”;而在实际行动中,又显露出比任何一位清朝官员更为干练的气质。一旦获得情报,立即形成对策,立即上奏报告,干净利落而不失周全。他是清朝官员中第一个未经请旨或奉旨,便调动外省军队的,第一个未经请旨或奉旨,便在军费、军火、驿递等等与作战有关的诸方面,采取果断措施的。(P186) 1840年7月13日至12月31日,英军住院为5329人次,死亡448人。就死亡数字而言,英军在舟山病死的人数是其两年多战争中战死人数的5倍。(P193) 相对于鸦片战争中许多地方大吏匿情不报而言,伊里布可谓是大体诚实的。他的高明之处,也就在这种诚实之上。他在奏折中将懿律等人的照会全部附呈,实际上也就将所有的难题统统上交,从而证明自己的做法是唯一可行的。他不像某些大吏在奏折上一味大话,结果无所措手;他始终保持了某种低姿态、低嗓门。(P197) 这里有必要分清两个问题:一是对侵略者应不应该抵抗;二是若这种抵抗注定要失败,是否仍应抵抗。前者是道德层面的,结论是肯定的,没有疑义。后者是政治层面的,结论不能从前者引申而来。思想家与政治家的区别正在与此。既然正义的反抗并不能取胜,那么,避免无谓的牺牲也是可以的。(P204) 道德的批判最是无情。而批判一旦升至道德的层面,事情的细节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至于细节之中所包含的各种信息、教训更是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当时的社会中,没有人从道德以外的角度,对伊里布的行为进行深沉的思索,这是另一种不幸(P205) 不同于先前的定海之战,沙角、大角之战前清军已作了充分的战斗准备,而且在战斗中表现出高昂的士气和非凡的牺牲精神。清军共战死277人,另伤重而死5人,受伤462人,共计744人。在鸦片战争中,除镇江之战外,我们还找不到何地清军能有如此的拼死抵抗。但是,将士用命仍不免于毁灭性的失败。如此巨大的伤亡换来的是,英军受伤38人,无死亡!(P227) 到了开战前,关天培仍未在下横档岛布防,是因为他还不明白西方此时惯用的抢占制高点、运用野战炮兵诸战术。(P232) 虎门战败与琦善当家无涉,换清王朝中的任何一个人来主持,也改变不了战败的命运。这因为,战败的原因几乎全是军事的,是由双方军事力量的强弱、技战术水准的高下决定的。(P232) 英军自广州撤回香港后,痢疾和疟疾在军中流行,病员超过了1100人,海军指挥官辛好士病死。 当英军从病疫中缓过劲来,正值中国海的台风季节。1841年7月21日和26日,凶猛的台风两次袭击香港,共有6艘船沉没、5艘船被毁或吹至岸上。两次台风再次推迟了英军北上的行动。(P292) 即便按照英军的记录,毙伤敌28人至49人,仍是不小的战果,一支毫无训练的民军,已经取得了鸦片战争诸次战斗歼敌人数名列第4位的战绩。以手执冷兵器的民众,与近代化的敌军相抗,不但没有像清军那般逃跑,反予敌以杀伤,并乘势包围了敌军营地——越秀山四方炮台,已经非常足以称道的了。(P300) 世界各国民众反对侵略的历史已经表明,他们最为有利有效的战法是游击战,即凭借地理环境的熟悉,抗敌斗志的高昂,设计消灭单独活动的敌军小部队,切忌使用正规的阵地战。以装备落后、缺乏训练、组织指挥不严密的三元里等北郊各乡的民众,强攻拥有先进武器的英军阵地,其结果将会与民众在宣言中的说法完全相反。(P301) 由屈原、岳飞、史可法等英杰代代相传的传统样式的民族主义。 我以为,近代的民族主义的最基本的特征,便是国际观念,承认各民族的对等,反对异民族的压迫。而在中国,具有国际观念的近代民族主义,大体萌生于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经梁启超、孙中山等人的阐发宣教,成熟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 具有国际观念的近代民族主义,在西方是伴随着民族国家和民族文化而产生的。在此期间的《圣经》翻译成被视为“土语”的民族语言,教会势力在日益壮大的世俗力量面前的退缩,各级封建领主势力被国家政府权力削弱诸环节,使得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地的人民,意识到自己的民族,认同了自己的民族。而这种民族主义又反过来催生、助长民族国家和民族文化。 中国的情况就不同了。中国人(主要是汉族人)很早便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单独的民族,就传统的民族主义而言,中华民族并不存在着民族意识觉醒的问题。问题的真正要害在于,具有国际观念的近代民族主义,又如何从具有“夷夏”观念的传统民族主义的母体中胎生。 就这一层面进行讨论,三元里民众抗英斗争就不是毫无贡献的了。 若视西方近代民族主义的产生为正常现象,那么,中国近代民族主义则是在非常状态中产生的。它主要不是由内部条件,而是由外部事件的刺激而萌生的。列强的侵略,直接导致了三元里、反入城等等在“夷夏”旗帜下的反抗,后来又发展到反洋教、义和团一类的排外主义的举动。可以说,正是由于列强的百般蹂躏,使得“夷夏”观念(传统民族主义)经由排外思想(也是一种民族主义的形态)而进至近代民族主义。当然,我们并不否认排外主义本身的落后性,但它又确实是传统民族主义至近代民族主义异变过程中的不可缺少的阶梯。这是历史的合理性。同样,我们也不否认,排外主义作为中国近代民族主义产生过程的阶梯,使之一开始就带有容易走极端道路的血缘遗传性的毛病。三元里民众抗英是中国近代民族主义一系列异变过程中的最初的链环。(P311) 三元里等处民众进行的是一次保卫家园的战斗,而不是投身于一场保卫祖国的战争。 英方的文献又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场景。在整个鸦片战争期间,英军虽有一时的供应不足之虞,但在总体上不觉困难。一些民众向他们出售粮食、畜禽、淡水,以图获利,另一些民众为他们充当苦力,从事运输,以求工值、这些被清方文献斥为“汉奸”的民众,在交战地区几乎无处不有。 但是民众的利益一旦受到了侵犯,如三元里一带的棺木被开,财物被掠,妻女被淫,情势就立即发生变化。他们的愤怒转瞬间化作以牙还牙的武力相抗,如果千百年来因讨生无计而被迫“造反”一样。(P312) 在鸦片战争以及后来的诸次列强侵华战争中,绝大多数民众的基本态度,是置身事外。中国近代具有真正意义的民族战争、卫国战争,实始于本世纪30年代发生的抗日战争。近代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此时已经熟透,并经过近代化的传播媒体和教育手段而深入人心,中国人民由此创造了史无前例宏伟壮观的历史。(P313) 知识给人以力量,愚昧也给人以力量,有时甚至是更大的力量。然而,愚昧的力量更强大,仍只是妄动,妄动能产生一种强大的破坏力,使国家和民族蒙难,但却不能战胜近代化的敌人。(P341)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多,道光帝在前敌主帅们的欺蒙下,直至此时方得出这种认识,虽为时已晚,仍不失卫亡羊补牢之计。但是,道光帝对此还是将信将疑,似乎还不认为英军果真能有在陆地上打仗而不会摔跟斗的士兵,上谕中还疑为英军招集的闽、广汉奸。(P345) 150多年来的史学家们言及镇海之败时,仍大多数归咎于余步云。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不若今日可读到更多的资料,更重要的是,他们坚信,顽强抵抗就能获胜。(P375) 1842年3月10日凌晨,清军积4各多月的努力,终于在浙东发动了鸦片战争中唯一的收复失地的反攻。然而,这一历经4个多月准备的反攻,不到4小时便全部瓦解。 清军兵勇一面以手持小型火器向宁波城外的英舰船开火,但未奏效;一面进攻宁波的南门和西门。负责进攻该城的四川兵(其中一部分为藏族士兵)极其勇猛,在内应的配合下一度攻入城内。英军急忙调集火炮对之轰击,而城内狭窄的街道使清军无法疏散,无处避藏,惨遭屠杀。至天亮,清军见大势已去,便仓卒退出城外。 据英方记载,宁波之战时,英军仅阵亡1人,受伤数人。(P386) 这些雇勇即未进行严格的训练,也无合乎近代战争原则的编制;充勇者本人又似仅仅为定钱、口粮钱而来,到军营后仅20余天便送上战场。这样的雇勇又怎么会有战斗力?又怎么会不临阵逃脱?反过来又可设想,他们若不逃跑,又岂不白白送死?如此牺牲对国家、民族一无所获,而对他们本人及家人却是无法挽回无以承受的噩难。(P391) 尽管如此,英军在攻占乍浦时付出的代价却远远超出了厦门、定海和镇海,共有9人毙命,55人受伤,未鸦片战争历次战争的第3位。如在天尊庙,一些清军仅仅凭借房墙以轻兵器作顽强抵抗,击毙英陆军中尉汤林森等人,直至该庙被英军的火炮夷为平地。大多数清军在战斗中逃跑;而乍浦驻防八旗官兵的拼死作战又使英军震惊,这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家人,他们不能逃,也无处逃。一出出全家自杀的悲壮行动,显示了他们的不屈性格。(P434) 镇江是鸦片战争中英军攻击诸要点设防最为薄弱的,而镇江之战却是鸦片战争诸战斗中抵抗最为激烈的。英军投入的兵力最多,但没想到,遭到的损失也最大,共有39人毙命,130受伤,还有3人失踪。 英军在镇江遭到重大损失的主要原因在于轻敌。战前的侦察使他们误以为可以兵不血刃地入据该城。这种自信使他们自负地决定将获胜地荣誉完全交予陆军,就像海军在吴淞独享战功一样。镇江濒临长江,英军地舰炮完全可以将炮弹射入城内,但他们没有这么做,仅有个别战舰在掩护登陆时开过几炮。鸦片战争中先前各次战斗清军主要是被英军舰炮轰走的或吓跑的,而此次城外清军也因遭到英陆军火炮轰击而溃,但城内清军因未受重炮轰击,仅与敌手持火器或小型火炮交战,故能坚持长时间的抵抗。 另一重要原因是八旗兵的坚强抗击,如乍浦一样,除青州兵400名外,1185名京口驻防八旗,已于此驻防了近200年,他们保卫的已不是抽象意义上的国,而是实实在在的家,故能顽强、奋勇和拼死。由此我们又可以理所当然得出另一个结论,只有士兵们、民众们意识到家与国的利益一致性时,才会在民族战争中视死如归。(P443) 日本的维新力量并非来自幕府,而是来自社会,倒幕又成为改革的前提。(P578) 中国的历史学,最注重人物评价。打开史籍,善恶忠奸分明,好人坏人一目了然。P1 宣传的目的,在于激励民众,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只是宣传家手中的道具,原本不用去详加考证的。P21 历史学最基本的价值,就在于提供错误,既失败的教训。P25 本书对战争中涉及清王朝的种种史实进行考证,对种种陈说予以分析,并对这次战争中的主要人物加以评论(方法论)P26 历史学家生来具有无可派遣的民族情绪,不应当演化为历史研究中对本民族的袒护。P26 各地大臣在政治上并无定见,惟以揣摩皇帝旨意为能事,以讨皇帝欢心。P30 火药和管型火器都是中国发明的,但中国一直处于前科学时期,没有形成科学理论和实验体系,使得中国火器的发展受到了根本性的制约。P34 今天的研究者,属“事后诸葛亮”,已经看清了各方手中的底牌,很难体会到当年决策者下决心之难。(P119) 在我研究鸦片战争史的时候,使我最最感到困难的清方史料,这不是因为清方史料不够充分,也不是清方史料中充满不实之处,而是几乎所有的史料都将注意力集中于上层活动,而对他们身边发生的下层活动记述过略过简。 正因为如此,我经常自问,仅仅凭着上层的活动就能写出真实的历史?(P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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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211.157.4.* 字节:122 ID:4167 发贴时间:2007-05-10 09:01:07 原贴 | |
看你摘录的,此书确实不错。
“历史学最基本的价值,就在于提供错误,即失败的教训。”这句我最欣赏 ——许久不看历史书的西瓜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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