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小心来到阴间，乌鸦有了艳遇

很不幸，乌鸦的声音再一次灵验了。他没能如愿地来到人间，却下到了地狱。
鬼们听说街上掉下个不明飞行物，纷纷赶过去看热闹。这都是一群势利鬼，发现乌鸦根本榨不出油水，忙不迭地都跑了。
乌鸦给摔得七荤八素，一圈小鸟绕着脑袋飞啊飞啊，又变成星星飞呀飞呀。
最后小鸟和星星都飞没了，乌鸦面前出现一个肥女。
肥女用小指甲挑起乌鸦的整个身体，放在鼻子面前嗅嗅，没有勾起食欲，就弹弹指甲，把乌鸦弹出一万六千里。
乌鸦从来没有这样超速飞行过，他觉得有点晕飞，在空中一边身不由己地翻着跟斗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死婆娘！”
肥女笑嘻嘻地快步上前，一把捞住乌鸦，咧开嘴露出金黄的大板牙，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死亡使者，就是个死婆娘。”
“你个死猪，放开我！”乌鸦抗议地在她指缝里挣扎。
这句话有点让肥女触动心事。肥女放开了乌鸦。肥女坐在地上伤心地叹气：“我做梦都想象一只猪那样瘦啊！”乌鸦现在有点同情她了，但是在天界呆久了，审美观受到薰陶，乌鸦实在难以忍受她那张用油脂堆砌出来的根本分辨不出具体五官的脸。
他那嫌恶的表情让肥女发现了，她愤怒地尖叫起来：“你给我下地狱吧！”伸出巴掌把乌鸦打入地狱第十一层。那是一只油锅，乌鸦扑通一声掉下去，马上就听到全身羽毛发出哧哧哧的声音，开始没觉得痛，反而吸着鼻子嗅，四处探寻肉香的起源。
最后乌鸦发现焦脆的肉香是从自己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他连滚带爬振着光秃秃的肉翅飞出地狱，跌跌撞撞飞到街上。
一只饿鬼正被肥女押着赶去投胎，吸吸鼻子，敏感地伸手兜住乌鸦，喜出望外地说：“肯德基送外卖？”

肥女一把抄过乌鸦，飞起一脚踹走饿死鬼：“饿不死你，老娘正好没零食呢！”
把乌鸦塞到嘴边，咧开血盆大嘴，猛地发现乌鸦两只眼睛还在滴溜溜地打转，连忙缩手，说：“太恶心了，你就不能假装被炸焦了？”
乌鸦叹口气：“好歹我也曾名列仙班，被一锅油炸死了，天界的面子往哪里搁？”
肥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不过，你跟我想象中的神仙，还真有不少差距……”
乌鸦撇撇嘴：“不就是脚踩五色祥云，脑后一圈佛光，六丁六甲开道？你以为这样的大排场不花钱么？”
肥女一拍巴掌：“哎哟妈呀，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乌鸦冷笑着说：“其实我闭关两千年，失业救济金也存出一笔钱，够我风风光光地下一次凡了，可惜……”他想起南天门守将那狠命的一脚，“我说肥婆娘，你把我放下来！”
“我很肥么？”肥女很不高兴地辩解，“也只不过是九百多公斤而已，在我们家族中我算是有名的排骨美人……”发脾气把乌鸦丢在地上。
乌鸦极力抑制翻涌地胃部，结结巴巴地说：“排骨……美人……你确定？”
“而且你不要叫我婆娘，人家……人家还没有出嫁哩！”肥女双颊飞霞，扭扭捏捏地晃动疑为臀部的腰肢。
乌鸦经过一番吱吱呀呀的努力，变成人形。天界的法力毕竟还是让他神采奕奕，俨然一个帅哥，可惜皮肤稍黑，那是受天蓬元帅攻击后留下的后遗症。
肥女从肉堆里挤出两团倾慕的目光，口水不自觉地滴滴答答涌泉般直冒。双手捧在胸前，闭上眼睛陶醉而娇羞地说：“好俊俏……”
她睁开眼时发现乌鸦已经溜走了。

乌鸦沿途打听离开阴间的路径，正在扎堆的一群无聊鬼把他围了起来，进行鬼扯。乌鸦发现他根本听不清任何一个字，太吵了，只好气运丹田，大吼一声：“排队！”
无聊鬼们迅速在号令下排成一字长蛇阵。
第一个鬼走上前：“你从哪里来的？”
乌鸦说：“我从天界来的，不小心走错了路，从哪里可以离开？”
第二个无聊鬼：“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天界来的……”
第三个无聊鬼：“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天界……”
第四个无聊鬼：“你从哪里来的？”
“我……”
第五个无聊鬼：“你从哪里来的？”
“……”
第六个无聊鬼：“你从哪里来的？”
乌鸦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第六十七个无聊鬼按顺序走上前，对着倒地的乌鸦说：“你从哪里来的？”说完就走了。
最后一个是好奇鬼，轮到他走上前去，正好乌鸦悠悠醒转，赶紧问：“你从哪里来的？”
乌鸦是可忍孰不可忍地以肥女姿势很爽地把他踢飞。
好奇鬼在半空中一边哎哟哎哟地呼痛，一边愤懑地叫嚷：“靠，为什么待遇不一样，种族歧视啊？”

乌鸦迷了路，四处鬼影幢幢，阴风怒号。
这些对他本来都不是问题。事实上广寒宫天气比这还要恶劣呢，他反正终年穿着一身羽绒服，倒也不怕。后来因为地球气温变暖，蝴蝶效应使得天界也相应的气温升高，广寒宫的名声在外，很多游客斥资跑到月球上就是为了避暑，为了维护形象，天庭特批了一笔经费，给广寒宫安装了一批空调，冷嗖嗖的，效果很不错。
相比起来，阴间的气温是干冷干冷的，乌鸦发现自己走在街上直打哆嗦，这才想起自己的羽毛在油锅里被炸掉了，新生的一层绒毛有点象伪劣产品，似乎保暖功效还不明显。
虽然恨透了肥女，但乌鸦一想到她那色迷迷的眼神就毛骨悚然，所以不敢过于暴露形迹。
乌鸦决定找阎罗王求助。苦于阴间政府办公楼的门卫是两个勾魂无常，为了安全地起见，非要他出示有效证件。乌鸦拿不出来，据理力争，守卫爱理不理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我们伟大的阎罗王进行人身攻击？”
乌鸦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了：“我为什么要攻击他？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无常翻翻白眼：“我哪知道为什么……阎罗王最近一次受到攻击是昨天，有个叫席方平的，准备往他脸上泼粪！为了保护政府形象，我是不会把这个糗事泄露给任何人的！”
乌鸦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转身看到一只鬼正在用袖子拭泪，乌鸦好奇地说：“是我没办法进去，关你什么事？”
“我同情你啊。”那只鬼哭得更凶了。
“靠，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嘛！”乌鸦耸耸肩，“我自己都没哭。”
那只鬼索性嚎啕大哭起来：“你心里憋得慌，想哭哭不出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哇！”
“我哪有苦了？”乌鸦说。
“你不知道苦，这是最高境界的苦啊，啊呜呜……”那只鬼又改为抽泣。
乌鸦被他勾动心事，顿时也眼圈一红。
突然一阵粗嗓门的大吼让他回过神来：“我说帅哥，你这几天跑哪去了呀，让小女子一阵好找。”
乌鸦魂飞胆丧：“小……女……子……”
肥女娇羞地点点头：“帅哥，你今天的声音好温柔……”
乌鸦开始一颗一颗地掉冷汗，汗水一离开皮肤就变成冰雹掉在地上，不一会儿，乌鸦成了一个雪人。
肥女把他抄在怀里，踢了踢那只还在继续流泪的鬼：“爱哭鬼，你有事没事都给老娘滚开，上别的地方哭去……你成天除了哭，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

乌鸦跟着肥女去见她的家人。
尽管事先有了心事准备，乍一见到肥女的老爹，他还是吓得双腿直哆嗦。
面前这堆肉山，如果要攀爬过去，恐怕得花上好几天功夫，他脖子都仰酸了，仍然只能从一堆肥肉里依稀看到肥爹的胸脯，上半身的模样让他更好奇了。
乌鸦展开翅膀飞呀飞呀，飞了很久很久，最后停在肥爹的鼻尖上，左顾右盼，试图找肥爹的眼睛。
从头顶的半空忽然传出一声闷哼：“你这小流氓，跑到我乳尖上想干嘛？”
乌鸦一个踉跄摔下地来，幸好肥女伸手捞住他，嗲声嗲气地说：“老爸，这是人家的朋友耶，你就不能客气点？”
乌鸦又想吐了，才张开嘴巴干呕了两声，肥爹马上关心地问：“你胃不好啊，我这里有点特效药，要不要试试？”
乌鸦脸都吓白了，连忙闭嘴。
乌鸦拉拉肥女的手说：“你不是说你爹有办法把我送到人间去的吗？”
肥女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有说过？”
乌鸦有点傻眼了：“你怎么可以耍赖？”
肥女不耐烦地说：“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连纤纤的家长都见过了，趁早决定婚期，还犹豫什么？”
纤纤……乌鸦从喉咙里挤出一阵类似于窒息的呼吸声。这肥女的名字竟然是……纤……纤……但是他不敢昏死过去，天知道那可怕的肥爹会喂自己吃什么药？

神仙的致命之处在于没办法把自己变丑。
没办法，谁让若干年前创立世界的大神是女娲呢，仙界中人都遗传了爱美的基因，打出的口号是：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要不是希望自己拥有劳动的健康美，七仙女会失心疯，跑到人家嫁给一个放牛的穷光蛋董永么。她可是足足练好了六块腹肌才舍得回天庭的。
为了让自己的腰肢变细，神仙们发明了辟谷术，不饮不食。
为了不让额上出现皱纹，天界有了长老不老术。有些神仙体质不合格，没法修炼这项法术的，只好去当果农，嫁接培植出各种帮助自己维生的水果：蟠桃，人参果，唐僧肉……
也有些神仙当上了兼职药剂师，象太上老君之流，就喜欢有事没事拿着些草药鼓捣鼓捣，广告吹得神乎其乎，其实那玩意儿顶个屁用，齐天大圣孙悟空不就上过当么，趁着大闹天宫的造反势头，一股脑儿吃了不知道多少丹药，结果除了改善视力，啥功效也没见长，反而给老君的座骑青牛在凡间打得屁滚尿流。
因为怕孙猴子到处揭发自己，太上老君后来对他跟亲爹似的，好得不得了。
但是显而易见，仙界的法术对于美容还是很有独特心得的，一来是种族的基因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托塔天王虽然生出逆子哪咤，小家伙也顶多只是性情顽皮，那眉眼还是挺清秀的。二来呢，大家齐心在这条美容路上前进，互相交流心得，形成了良好的学术氛围，也有助于探索和发现更高层次的美学原理。
当然现在比较有名的还是一些有明显疗效的辅助性产品，比如找麻姑代言的“痘你完”牌去痘霜，整个把麻姑那张患过天花之后坑坑洼洼的脸蛋儿抹平了，晃眼居然跻身于与嫦娥、织女等平起平坐的美女行列，真是鼓舞了无数中人之姿的平民神仙们。

所以不管乌鸦怎么努力变化，在肥女的眼里，仍然是一个完美到了极点的帅哥。
乌鸦发现自己的法力在阴间受到束缚，很难施展出来。上次他拒绝了肥女纤纤的求婚以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被囚禁在肥爹的耳朵里。肥爹的耳朵象一个巨大深遂的山洞，杂草丛生，有些湿气较重的地方居然还生出了蘑菇。靠近洞口的地方是一个大厅，乌鸦没打算进去探险，没事就躺在耳朵里睡觉。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在隐居。
肥女每天来探班，拎着一篮子的零食，有带着血丝的肉骨头，一瓶瓶的精气，跟蚕豆似的眼珠子，用头发盘出的龙须糕……
乌鸦跟孕妇似的成天犯恶心。
肥女把手放在嘴边作大喇叭状：“亲爱的，你答应娶纤纤了吗？”
乌鸦背过脸，对着耳洞咬着牙态度坚决地回答：“没有！”
耳洞里传出一阵一阵的回声：“没——有……有……有……有……”
肥爹转告肥女说：“他说有。”
肥女乐坏了：“那我去告诉妈咪。”
肥爹一把没拉住她，肥女就消失了。肥爹自言自语说：“这下可够等的。”

乌鸦知道噩运来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果真是个不祥之物，不然为什么这么苦命？
乌鸦只有硬着头皮在耳朵里住着，幸好这里面避风，冬暖夏凉的，很适合居住。他数着羽毛过日子，计算自己最后的死期。数到第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根羽毛的时候，发现肥女还没有出现。
“她到底打算干嘛？”乌鸦痛苦地跟肥爹聊天说，“让我早死早投胎吧。”
“别急。”肥爹也叹气。
又等了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根羽毛从乌鸦身上拔下来，肥女终于出现了，她气喘吁吁地对肥公说：“老爸，快了！”
肥爹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你老妈她至于如此飞速么？”
肥女高高兴兴地说：“她已经把一条腿从床上挪下来了，我找了九万多只劳碌鬼帮忙，才搬动她一条腿的……那九万多只鬼正在休息，估计过一阵子，养伤的养伤，吃饱的吃饱，再一起上阵，就能把老妈的另一条腿搬下床的。”
肥爹司空见惯地说：“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不是我嫌弃她……象你老妈这样不节食，迟早有一天，动用整个鬼国的人力恐怕也搬不动她一个脚趾头了……”
“这我相信！”肥女重重地点头，“老爸你放心，我一定引以为戒……我再看看老妈去，你可要看好乌鸦哦，好女不事二夫，我是铁了心要嫁他的。”

乌鸦在肥爹的看管下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
他只好燃香祈求天界来救助。
信访部当日值班的正好是四灵二十八宿中的玄武，此神受到先天限制，行动缓慢谨慎，办事效率极低。信访部长是开天辟地后掌管风神的据比，属于激进派，工作起来风风火火的，自从做了部长级的官职以后，很希望能够创造政绩，已经容忍玄武很久了。
而且是很久很久了。
本来想把玄武送到残联去，但残联主席铁拐李说他不合规格条件，坚决不收；
据比暗地里又做了个刻有玄武生辰八字的小人儿，夜夜用银针扎，指望玄武生出点病痛，偏偏这乌龟很会保养，深谙长生之道，整天没病没痛的，连个感冒咳嗽都没有；
最后据比只好动员玄武主动退休养老，可惜玄武生性古道热肠，乐于助人，振振有词地发表了三天三夜絮絮叨叨的讲话，坚持要老有所为，夕阳更红，发挥余热。
据比实在无计可施，受到打击之下，改革的劲头大减，索性跑到蓬莱仙山以开学术会议的名义游山玩水去了。
玄武这一整天都在拆乌鸦的求助信。他颤颤微微地花了五个时辰把信稳稳当当拿在手心，找拆信刀又花了三个时辰，这时候，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
来接班的朱雀是据比这个政党的神仙，性格也很有点急急忙忙，看也没看清就把玄武往云车上拉：“快快，车子要开了。”
玄武要说话，车子到了家门口，他才憋出一句：“我手里还有封信没放下呀！”

乌鸦在阴间苦苦地等待着天庭的救助。
他知道那一定是个不平凡的神仙，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一月又一月过去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N年后玄武还在慢吞吞地拆着那封信，一边拆一边很负责任地自语着：“我就是加班也要把这封信拆好，每个向天界求助的人，也许都濒临绝境……我要象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们，给他们以春天般的温暖……”
玄武被自己感动了，他决定拭去眼角的泪花。由于手短，怎么也够不着，玄武试了一次又一次。失败为成功之母啊，最后他终于想起了，即使手够不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脖子倒是可以伸长然后弯下去的，大可不必一直缩在壳里。
一阵扭动后，玄武成功了。本次拭泪之举总共花费仅六个对时。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阴间一世。
乌鸦等得死去活来，他想结束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终于他不耐烦地说：“算了，奶奶的，我还是答应结婚吧。”再等下去，他觉得这种酷刑实在受不了。
梦想破灭的乌鸦决定结婚了，但是肥爹慢条斯理地告诉他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搬动纤纤他妈的那九万个劳碌鬼，都脱力而死，现在一时间到哪里找这大量的劳动力来搬她另外一条腿？”
乌鸦以黑猩猩欣喜时的姿势疯狂擂自己的胸膛。
肥爹同情地摇摇头：“你……唉，自古红颜多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