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夜幕降临，这对于魂逝儿来说是个好消息。他所精通的水术乃是阴性魔法，在夜间更有利于发挥。众人借助他所布下的迷雾阵，潜伏在大荒峰的一株千年槭树上，枝繁叶茂根干如虬的树枝为他们提供了落脚之地，而被迷雾所阻隔，月色也无法透入的枝叶间，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彼此只能依靠相互之间的感应行事。
　　“公子，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聚在一起？”土老七向金异石提出疑问。
　　“对方目前只有四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如果团体作战，应当是有致胜的把握。”金异石沉吟着说，“不过因为无法测知月影目前的踪迹，如果她躲在暗中给我们以偷袭，很有可能一击得手，大家要千万小心。”
　　提到月影这个名字，几个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焚夜则迫不及待地挺身说：“公子，请允许我去查询敌人的去向。咱们且不管许多，先一拥而上，全力出击，强行杀掉他们一两个人，并非做不到。那月影即使有再多的机关布置，寡难敌众，局势就稳定了。”
　　土老七冷冷地说：“你那堆气焰高涨的火气，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根本不是刺探目标的料儿，说不定人家此时正布置好陷井等你把咱们引上钩呢。”
　　金异石犹豫了一下，忽然坚定地说：“咱们一步一步分析：目前鉴于月影不曾露面，先不管她另外有什么任务，对方的作战实力应该逊于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抱团作战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一定会分头行动。”
　　魂逝儿附合说：“对，别忘了我们此战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图个杀人痛快，更重要的是帮助公子夺得飞鹤。即使对方战斗力不如咱们，但若有一人抢到了飞鹤，藉由秘术潜藏踪迹，三日之内咱们未必就能顺利找到这人并且杀死他。”
　　焚夜摸着额头诧异地问：“这又是为什么？”
　　“别忘记了对方的来历，想要一举歼灭这种领袖级别的高手，自己不付出代价，那怎么可能？”魂逝儿若无其事地说。
　　他的意思当然是在场五人必定有人血溅当场。这个后果众人并非没有想过，但经过这样现实的分析，顿时一层阴影笼罩上来。但此言的确有理，纵使搏杀了对方二三人，己方必定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届时固然双方的作战实力更加悬殊，但以仅存的几个在这苍莽的大荒峰寻找同样具有高超巫术的敌人并夺得飞鹤，难度仍然无比艰巨。
　　这其中更因为月影的匿迹，更显得后果难料。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歼杀敌人，而是抢先找到飞鹤。”金异石总结说，“这才是主动权掌握在谁手中的问题。但又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我们如果能够全力搏杀对方一人，则对方找到飞鹤的可能性势必下降——因为我们分析过他们一定会分头行动。”
　　焚夜听得一头雾水：“那我们到底是先去找飞鹤，还是先去杀死敌人？”
　　一直隐在暗中不出声的枝上莲，用恬淡轻柔的声调说：“当然是集体行动先找出敌方任意一人的下落，将其杀死，然后再分头去找飞鹤。如此我们在人数上占了上风，危险性则相应减少……而且杀死对方一人，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也不至于对取得飞鹤的结局产生难以解决的恶劣影响。”
　　她说到杀人的时候，语气依然平静缓慢，可以想象脸上并无表情。
　　这个话题明显激起了焚夜的兴趣，马上表态说：“没错，我赞成先干掉对方一个……最好是焰夫人。”
　　魂逝儿马上很敏感地接住这句话：“哦，这还真是耐人寻味，为什么杀死焰夫人是最好的呢？”
　　土老七不屑地说：“这个性欲旺盛的家伙，大约迫不及待想要把焰夫人蹂躏一番以泄兽欲吧？”
　　他的分析让金异石警省地说：“难怪焚夜从下午出门到现在一直蠢蠢欲动，原来果真对焰夫人产生了逞欲之感，但你可要小心了，以你的‘百炼成灰术’，未必就能够收拾她。”
　　“别信土老七胡说，那老娘儿们我可没兴趣！”焚夜不耐烦地说。
　　“如此甚好。”金异石担忧地点点头。与他一样，同行的另外三人也对焚夜所说的话难以置信。外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这几人都是金乌世家身份特殊的高手，关于火族这对怨偶之间发生了何等反目成仇的事情，虽然并不知根知底，却能肯定其中一定有复杂的感情纠葛。目前局势已是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任何一方有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影响全盘的胜负。在这种情况下，众人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握住焚夜罕见而微妙的情感变化。
　　“那还等什么，马上出发！”焚夜从嗓子眼里发出几声近乎于野兽咆哮的低吼，“我把那娘儿们烧成骨灰给你们看……”
　　“等一等……”枝上莲忽然拦住他。
　　“有三日功夫，根本不急在这一时。”黑暗中枝上莲不自禁地白他一眼，声音也露出少有的妖媚，“我们固然隐身在此地商量对策，对方难道不需要时间进行安排部署么？依妾身所见，对方五人此时一定集结在我们所不能测知的某处呢，不等他们散开，提早贸然暴露自己的踪迹，又有什么必要呢？”
　　单看外表与焚夜一般粗野，实则心思缜密的土老七，正准备反驳，突然发现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缠住了自己的右臂，赫然是枝上莲。虽然他并不相信这位冰美人会对自己情有独钟，但脑子在飞速的转念中，急速的将想说的话吞回腹中，化为咳嗽声。
　　枝上莲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媚销魂：“妾身倒有个好主意……焚夜兄，请附耳过来。”
　　漆黑的树枝间根本不辨东西，只听得槭树叶片晃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想来定然是焚夜移动身躯凑近枝上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蓦然传出一声尖利的痛呼，紧接着，枝上莲的声音忽然恢复那种柔弱而冷厉的语调，即使仍在格格娇笑，却不复再有方才那种媚惑人心之感：“木魅，你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土老七迅速从四周的气机变化中测知木魅正全力逃遁，毫不迟疑跳下树，身子仿佛一只土拨鼠，四肢着地，急速地追赶上去。另外四人根本不必打招呼，紧随着土老七灵动无比的身影向山林的左方追去。
　　魂逝儿的雾布术无法遮迷整座大荒峰，片刻功夫，这五个人已经月光下露出身形。
　　冲在最前面的土老七，仍然以一种四肢着地的跳跃式方法前进，脸部朝下，鼻子不断发出吭哧吭哧的沉闷呼吸。事实上他正在以土壤气息的变化死死尾随着受创的木魅。由于后面有众人的保护，他不必酝酿巫术发动攻击，因此虽然自己的身体完全处于无防的状态中，步伐却变得格外的轻捷自如。这显然是金乌世家众人长期切磋交流所形成的默契配合，同时也显露了彼此之间无保留的信任。
　　但木魅显然没这么容易被逮住。
　　擅长草木潜踪之术的木魅，虽然因为冷不防受到了同为木族一脉的枝上莲相当狠辣的攻击，因此受了重伤，但大荒峰茂盛郁苍的各种植物却天生能够为他所利用，即便迎面撞上一株坚实的大树也能毫无阻碍地穿身而过，几乎完全是以一条笔直的线形路径在逃跑，要不是土老七卸下所有的防身术全力追赶，逃出生天并非难事。
　　紧随在土老七身后的当然是枝上莲了。
　　生性冷漠悲观，但天生却适合修炼媚惑之术的枝上莲，通过植物细腻分辨身周气息变化的能力，具有女子天生的优势，所以尽管木魅施展了化木之法，将身体化为一段槭树枝栖息于黑暗之中，仍能被她敏感地发现。此时她正全力盯死土老七的身体，发出一道又一道青色的木气遥遥保护，以免木魅把土老七带到某个布置妥当的局中遭遇不测。
　　同时心中又暗自惊叹，发现木魅对于木族各种秘术的研究果然非常精深独到，以受创之身，居然能够一直保持与土老七稳定的逃逸距离，相较而言自己只怕未必能够做到。当然，她忘记了一个人在垂危状态下，顽强的求生意志多少会帮助自己发挥出一些平素未能显露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