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翠，请允许我，一个陌生人轻轻念出你的名字。

如果不是这场巨大的灾难，你和我可能永远是陌生人。你在什邡市红白镇中心小学读书，我在成都市红星路上行走。你我从来不曾想到，命运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也将我们分隔于阴阳两界。

我无法想像你的样子。你是否梳着马尾鞭，是否有一双俏皮的眼睛，左手臂上是否有一颗淡黄的小痣？我努力在想像中勾画你，生怕在命运让我们相遇时，我认不出你。所以，廖翠，请允许我，一个陌生人轻轻念叨你的名字。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灾难，我不可能看到你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朋友拍下你那小小坟茔，我也无法想像你。在你的坟茔之上，插着一块小木板。木板用一根紫红色的细丝带系着，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廖翠，宝贝”。我不知道是谁写的，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母亲。但我知道，我的朋友是跪在你的坟前才将你的名字摄入镜头的。廖翠，不管谁看到这张照片，他都将是跪着的。

朋友还拍下了你和你的同学们留下的书包。它们歪斜着排成了四组，仿佛一群即将走出校门的学生。但它们没有走出学校，因为你和你的同学都没能离开，永远留在了这所小学的废墟里。废墟中，那些没有钢筋的预制板碎了一地。

我轻轻念着你的名字，廖翠。在你短促的生命中一定有无数的故事，可是我都无法得知了。本将还会有更多的故事发生，可是你无法继续了。但是你要相信，廖翠。你短暂的生命仍然充满了光辉。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和同学，以及我这样的陌生人，都将在你的名字中哀伤，也在你的照耀中继续生活。

5月12日的巨震，将无数人的生命震碎。都江堰、彭州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什邡有我好几个大学同学，青城山、银厂沟留下了我的记忆，而平武与绵阳我都曾去过。可以说，在这条地震带上，有我生命的部分。而廖翠，你那坟茔上的名字也会融入其中。

廖翠，你知道吗？随着七千多次的余震，那些素不相识的命运都交织在一起了，不分彼此。那些被掩埋者，掩埋了每一个人。那些被拯救者，也拯救了每一个人。廖翠，你要记住，你的逝去既然让我们痛苦，那就不是全无价值的。你知道吗？每一个在灾难中死去的人，都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勇气。

我想像着，当无数的读者读到这篇文字时，都会轻轻地念出你的名字：“廖翠”。你将在这默念中飞升出那小小的坟茔。你会抚慰我们的哀思，会注视每一个活着的人。
2008年5月21发表于《新京报》，摄影 阿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