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翻过一个小坡后，前方出现深蓝色的大海：鄂霍次克海。
我现在住在海滨城市，也到过不少内海外海，但鄂霍次克海给我有两个印象：一是中学的世界地理课，那蹩脚的代科老师，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整读出“鄂霍次克海”这5个汉字，一时成为众同学笑谈；再就是冷战时期不少的电影，故事都是发生在这里。
视野以内，依旧空无一人，但并非死寂一片。
从硫磺出来不久，在上斜里汽车招呼站附近，司机上原突然一个急刹车，回头指了指路肩。在离我们车不到2米的地方，一条土黄色的狐狸，拖着大尾巴，瞪着大眼睛看着我们，目光中有几丝的疑惑几丝的恐惧。我快速打开相机下车，准备给它来张近距离特写，遗憾，只拍到它仓皇逃窜的背影。我只知道这品种叫“北狐狸”，但不知道它和其他狐狸的区别。若干年前的一部叫《狐狸的故事》的日本电影，好像就是描述的“北狐狸”。
另一次停车拍照片时，上原指着天空盘旋的大鸟，花了相当大的功夫才让我明白，那是虎头海雕，和白尾海雕并列北海道最凶猛的飞禽。
道路的一边，雪原一直延伸到几公里外的山脚下，几只鹿在悠闲地散步……
离开硫磺山后车行约一小时，到达双美瀑布。不知源头的水从断崖分成两股飞流而下，由此得名。瀑布落差就50米左右，不算大，却是知床八景之一，也名列日本百大瀑布之中。我不太明白日本人对瀑布的特殊感情从何而来，也许是这个国家没有大江大河的缘故，记得去年在九州乘火车，铁路边一山涧形成一小小的瀑布，却能让火车先广播提醒再减速让乘客欣赏。
双美瀑布是直接泄入大海的瀑布，据说这是北海道瀑布的一大特色。日语里给这样的瀑布命名OSHINKOSHIN TAKI，发音特象英语的OCEAN CUSHION，据说是爱伊奴人语的“虾夷松群生的地方”。
我更好奇的是，在这样的气温下，瀑布居然能依旧哗啦哗啦地淌着而没有结冰。
这景点一直是免费开放的，旅游服务处是个小小的木屋，无人值守，旁边的厕所是开放的。瀑布前一块供游客照相的牌子，标着日期和日英汉韩的景点名：日期是当天的，景点名的英语是“OSHIKOSHIN FALLS”，汉语的则是“OSHIKOSHIN瀑布”。
通向瀑布顶端展望台的台阶，积雪已经被冻成冰，我艰难地爬了十来级，宣告放弃——《孤独星球》上介绍那最值得看的是鄂霍次克海日出，而现在已接近中午；另外是远眺知床岬，反正我马上要去那。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不想被意外伤害。

去知床港的国道334，是我见到日本最美丽的公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泛着白浪的大海，视野相当开阔，没有明显的坡道。
经过几个短短的公路隧道后，车进入建在小海湾内的知床港，也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山崖上、防波堤上、建筑物上、汽车上、船舶上，全是海鸥！阴沉的天空中，一群群一队队，或滑翔或盘旋，此起彼伏的鸣叫，在空无一人的港湾留下不间断的回音。
观流冰的季节已经过去，也不是赏鲸鱼海豹的时候，观光船破冰船或休憩在港湾里，或吊到岸上修整，我围着防波堤船舶修理区绕了一圈，也没见半个大活人，心底里想：这被称为“日本最后的秘境”的地方，也许也应叫“日本最死寂的港口”。
“知床岬”来自爱伊奴人语SIRUETOKU，意思是大地的尽头，真是名副其实。

离开知床港已是正午时分，上原将车停在一处水产市场前，比划着介绍这能吃到最新鲜的海产，在这里午饭再合适不过。水产市场的门口旗帜飘飘，建筑物上方顶着巨大的霸王蟹和鲱鱼，暗绿色的底上用鲜艳的蓝色和黄色写着画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鼻而来。可惜，进入双层保温帘后，发现市场空空如也，仿佛这里的活人全被怪物不留痕迹地掳走了！
两人耸耸肩膀，上车继续前行。经过一个好几公里的长坡，来到知床自然科学馆，来这里不完全是为了精神食粮，是为了填饱肚皮。
相信我们是这天的头一批客人，也可能是唯一的。设在馆内一侧的快餐店员工还没进入状态，他们也是我在见到最慵懒的日本员工。卖餐票的、收餐票的、送餐的分工明确，无论是体制还是员工表情，都挺像30年前中国国营小饭店。
有活着的人已经让我们心底塌实了，人还供应你午饭，就别再挑剔了。一人一份味道尚可的盖浇饭，上原和我算是解决了午餐。
饭后我简单看了看馆内的展品，上路奔知床五湖。这是我此行知床的最北端，必须在这里折返——再向北没有机动车道。
此时的道路，不再像沿海的那般平坦开阔，而是在山崖峭壁间盘旋。每逢山口，可近观残雪杉林，亦能鸟瞰白浪翻滚的大海，稍移目光，零星小木屋点缀林间，蜿蜒小径连接彼此。好一幅风景画！
在一个僻静的山谷，两辆越野车停在路边，两个中年人埋伏在路边，用望远镜搜索着对面山林，表情严肃。上原将车靠过去，我俩都下车看个究竟，原来，据说对面有熊在活动。我们肉眼没看到任何动物，他们的专业工具也没有收获——这季节熊应该还在冬眠中，是早起的还是梦游的？
《冷酷仙境和世界尽头》，用村上春树的这书名来概括知床五湖，恰如其分。
阴暗晦涩的天空，刮着漫无目的无边无际的冷风，5个不大的湖零散地分布在林间，偶尔的鸟鸣竟然能在引起经久不息的回声，我独自享受着这份宁静，踏上环湖的小道，能明显感觉到脚步中的漫无目的和与世无争。
大如牛犊的鹿，在你伸手可及的距离，才懒懒地挪几步，甚至那几只卧着的，在我离它们非常近的时候，也没准备做任何反应。
我不想走完环湖小径，偷偷地抽了支烟，完成一件应景俗事：《知床旅情》这歌，若干年前就听说过，这次下载到IPOD里，决定在这里完成“处女听”。木村好夫的吉它很干净，加藤登纪子的音也挺干净，和眼前的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