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起来不可能，但这几乎是个真实的故事，是确实发生过的，过去的事。我把它藏在心里，已经有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舍得讲。

这个真实发生了的故事，同样真实的是我从中发现的情感内容，是我一再捉摸也总觉得无法完全消化的。这个故事可能的讲述形式，我越品味越觉得，其实非常接近于关于终极真理，或者上帝的叙事。也就是说，这样的故事，讲述它或者阅读它，都会让人在绝望的同时希望，在悲伤的同时狂喜。它包含着某种秘密。

我比较熟悉犹太人的圣经，之所以我能够精确地判断，并且言之凿凿地说出上面的话，这是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使还没有讲出来，没有形成文字，我就已经能够判断出，这故事非常接近犹太人的风格，也就是讲起来、读起来都十分硌涩，十分磕磕巴巴，但讲后读后却都会让人心颤，让人在片刻中脱离人生和世界，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一丝灵光乍现。

那光冷艳。并且转瞬即逝。但是它会在人心中切下一道口子，从此无法缝合。犹太人的许多故事就是这样的，其中有宗教。我的这个故事，可能也有宗教，至少对我自己是这样。我在经历它之后，因为看到了那一丝灵光而颤栗过，每一次再来品味它，都有类似的感觉。那是极其真实的颤栗。

这是我自己的感觉。其实很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让更多的人分享这种感觉。这感觉并不让人快乐，但它毕竟是一种特别的东西，有人分享毕竟还是一件可以追求的事。我一直都没有这么做，原因上面讲是因为不舍得，可能需要一点解释，确实需要一点解释。

这种不舍得，不是简单地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不给人看，因为给人看了就可能被抢走。不是这样。这个故事不值钱，我也不是不愿意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的人。认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很少会在朋友面前隐藏什么，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之中，我都不擅长隐藏，尤其是在朋友面前。所以不存在这种意义上的不舍得。

我不舍得，用比较准确的语言解释的话，是因为我因为这个故事中间妖异的光芒的存在，我看到过这光芒，而非常怀疑我自己能够通过讲述，让他人也看到这样的光芒的能力。我有可能把一个冷光闪烁的故事，给讲成了荒诞故事，讲成了笑话。所以我害怕自己一旦开口讲述，就把这个故事给浪费了，而且是同时浪费这个故事本身，和我自己因为这个故事而付出的时间。我用了很多时间捉摸这个故事。

所以我一直不舍得讲。但是最近，我发现也许可以讲了。我还是没有自信能够把这个注定磕磕巴巴的故事，讲得不至于让人生厌，而且能够传达故事本身具有的那种光芒。意识到这一点，也就能够接受关于犹太人的一个说法，那就是他们是极好的故事讲述者，他们能够让磕磕巴巴，看似毫无光彩的故事，传递出上帝刺眼的光芒来。有人说这是因为犹太人得到了默示，但我觉得默示也是一种人为，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而已。

我肯定没有得到默示，只是基于自己这样的看法，相信这样的故事是可以尝试着讲的，比如以下的这个事情，能否有预期的效果就暂时不管了吧。这个故事很长，不过大体是这样开始的。

那一年的秋天，我再次因为到达学校比较晚，找不到合适的租住房了。我读书的地方，每到了九月末十月初，住房就极端紧张，除非提前两三个月，也就是在七、八月份订下，到了开学时间临时找房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以后再找机会交待这些原因，我总是无法提前订下，总是要在这个时候因为房子的问题焦头烂额。

和往年一样，我拖着行李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到处去找广告，给每一个出租广告打电话。顺便说一句，如果没有急切地寻找住处的焦虑，给出租广告打电话，绝对是了解一个城市很有效的办法。你能知道这里的人们如何面对陌生人，有哪些生活上的癖好，并且最重要的，他们如何讨价还价。从人们讨价还价的方式中，你能看到一种叫做文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