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祭(三)
作者:本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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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07-02-01 23:39:16
最后修改时间:2007-02-01 23:39:16
三
风未止息,吹得临渊阁晃晃悠悠。入秋的凉意随着簌簌风声沁人心骨。
端木先生宽袖一展,那幅白袖仿佛化为了遮天的巨型阴影。天色刹时变暗,天地间忽然砂飞石走,乌云密集。他那清癯疲倦的身子在重重叠叠当头压下的乌云中变得渺小孤单。远处天空传来一滚又一滚闷雷,闪电如同银蛇般蜿蜒乱舞。
就在众人在这天地变色的奇景中瞠目结舌之时,端木先生已身化飞鹤,跃上天际,口中发出清啸,袖中那只枯老手掌,稳稳地擎住一道闪电,以电为剑,蓦然向临渊阁当头斩落。
“哗”的一声巨响,被劈作两半的临渊阁土石分飞。
独步大师苦心建筑的东陵奇景临渊阁,就此毁于一旦。
但精巧绝伦的工艺设计仍未令临渊阁粉碎倒塌,只是被劈作两半,似蝶之双翼,经由两根碗口粗细实则无比结实的长索自崖上借力吊住,左右悬于半空而遥遥相对,桌椅栏杆等发出嘎嘎的声音。
金异石安之若素地扶栏而立,他身后的桌上摆着一张素笺,列有东陵王宫出战之五人姓名。
圯桥
木魅
镜长老
焰夫人
月隐
那双明亮而又犀利的眼眸落在月隐二字之上,突然停了一停。谁也没有发现金异石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他的声音依旧冷静而温和:“你们都看见了?”
立身于半座临渊阁的众人,并未因为身处这危阁而有丝毫担忧之色,反而见到这五人名单后,各自露出凝重沉郁的气色,就连一向哇哇呀呀不惧一切的土老七,也缩一缩脖子,口里喃喃地说:“要从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可不容易哪!”
他身后站立的一个中年男子,冷冷地喝道:“土老七,你在胡说些什么!咱们这些人难道就是吃素的,坐着等死么?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人叫焚夜,满头的红发有如炽烧的火焰,根根向上,形成一个火把形状。不仅头发,全身的须发也是红彤彤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东陵大陆特有的火之族类。最奇异的是一双凌厉悍然的眼珠,放出金红色炙热的光芒,与全身毛发交相辉映,蔚为奇观。事实上焚夜正是出身于火族世家中精研火攻之术的顶尖高手,所擅长的“百炼成灰术”,就是金乌世家的秘传大法也难以完全有效克制,大约这也是这位性格暴燥勇猛的汉子被金乌世家所重视的原因之一吧。
与之相反,最初见到那一纸名单后脸上略有变色旋即恢复正常的人,除了金异石,则还有一个风华正茂的绝色女子,纤柔的身姿如风中之柳摇曳,皎月般的脸庞始终挂着清寂落寞的韵味,细看她一双湖绿色的明眸,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感,那是一种极度的倦怠,毫无希望与欢愉,仿佛虽然处身在这人世间,但对于一切情感的悲喜都漠不关心似的。或许正是这种天生的冷漠使她迷惑了无数求欢示好的男子,而最后的结局当然都是惨死在她无情的“木颜惑神”大法之下。
这便是金乌世家赫赫有名的枝上莲。
余下一人正在信手拈起那张短笺。这是一个面容身材均似幼童的娃娃,穿着一件水红色绣花肚兜,露出莲藕一般雪白手臂。五官精致之处丝毫不输于以俊美出名的金异石公子,婴儿般粉嫩的肌肤则让任何人有抱住这个娃娃亲昵一番的冲动。但他有一个恐怖的称号:魂逝儿。
莫道不逝魂。百年未变的鲜嫩容颜全靠汲取生人的精魂方才得以维持。
此刻只有他奶声奶气地把短笺撕得粉碎,皱起眉头说:“为什么不见月隐的踪迹?端木先生既然说她于此战中榜上有名,此时竟然不见踪迹,值得推敲……”
与此同时,悬垂在悬崖另一侧半座阁楼里的圯桥城主。正在皱着眉头问左手持镜的驼背老人:“镜长老,倘若你与土老七正面交战,可有把握一举获胜?”
衣著破破烂烂,脸容有如枯树皮般皱褶遍布的驼背老人镜长老,从外表上看来与落拓的流浪拾荒者无异,但身居王宫护卫长老之职的他,却是圮族中虽居客卿地位实则权势超常的金控术高手,对于金属变化之术的掌握可说得上得心应手炉火纯青,兼又对圮族政事忠心耿耿,很受圮桥先生的倚仗。
此时镜长老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忧容:“却也未必。”
“哦?”发出疑问的是焰夫人。这个中年女人和焚夜一样是火族的后代,那鲜明的红发如同一簇火苗燃烧,不同的是她袅娜的身姿和曼妙无比的举止,毫无烟火之气,反而尽显水族人所特有的柔媚妖娆。事实上这正是修炼“无焰大法”的结果。这种奇异的巫术有别于焚夜先天所挟带的焚毁一切的火势,攻击敌方时根本没有炙热的火气,但能巧妙利用对手体内五行真气的运行,引发体内真火的燃烧,防不胜防,十分可怕。
“先前我防他出手行刺城主,加上恼恨这大头怪物竟敢不知规矩,当着城主之面犹施暴虐,正准备出手,却让金异石公子及时将他救回——但那时他分明双膝已屈,肩头微耸,只怕当时已经萌生了退意,却装出一副心生恶意想毁掉我手中的固影金镜的凶残姿态,看来心思并不象表面所见到的那样粗略,我们不可不防。”
木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在先前一战中,我故意挑衅,激怒土老七,想看看敌方的真正实力,但没料到在我自己故意保存实力诈作败象的同时,这个看上去笨头笨脑的家伙居然也留了一手……看来下次交手还真难料出谁胜谁负。”
圯桥先生叹一口气:“镜长老的分析十分有理,对方确非凡俗之辈,金乌世家能与我圯族分庭抗礼数百年,其实力自然摆在那里,容不得半点小觑。此战实在是凶险之极,我只盼望诸位切勿大意,咱们五人,在此战中已是命系一线,同生共死。任何一个人失手,都有可能给同伴带来致命的败局,而我自然也不希望看到诸位圯族中最出色的高手有任何意外……”
沉重的语调使得另外三个人的神色更加肃穆起来。
待到明年恰好是圯族将东陵王城城主之位让给金乌世家之期,这本无可厚非,但这三日的血战,到底是哪一方能够幸存下来,活到那一刻,实在是个未知数。而两大家族的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和平局面,会否因为这次的战斗结果而出现变故,更让人忧心忡忡。
名单在圯桥先生掌中化为粉末的一刹那,方才风云变色的天空忽然恢复了正常,露出格外清朗的蓝天白云。方才那天地昏暗电闪雷鸣的异象宛如一场难言的梦魇,令人有种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欣然。
但随之而来的是半空中端木先生冷静的声音:“时仅三日,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金异石冷静地抬头仰望,却未在天际察觉端木先生的身影。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双眼忽然射出凌厉的精光,衣袖拂上栏杆,轻喝一声:“随我走!”术法展开,一道金光罩在立身的半边阁楼之下,明灿灿的似乎比天光还要刺眼,眨眼间,光影骤暗,而金异石一行五人已消失了踪迹。
他对面的圯族众人,却以另一种无法察觉的方法悄然遁走。
双方显然都选择了不作正面的对决,以免出现局势不利的境况无力回天,但谁说这不是更阴森血腥的开始?
大荒峰的崖头,已是薄暮,那夕阳的余晖仿佛已被晚秋的风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