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有经验了：进入候车室后取出行李，找到一个咖啡店，要了杯咖啡，过足了烟瘾，直到火车即将出发才检票登车。和我做同样事情的，还有个小伙子，在不到摄氏5度的气温里，上身只穿了件紧身背心，黑色的宽松裤上挂了好几条金属链子，拖鞋，炫耀着双肩双臂上夸张的刺青。传说中的“山口组”？
12：56，4节车厢的列车准时出发，开往稚内。
向北再向北，窗外的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空旷的车厢里一片寂静，车轮和无缝铁轨摩擦发出呼呼声，象扩音过的风声,饱含苍凉。我走到列车的最端，欣赏着延伸的铁轨，在茫茫雪原里画出的那道不断变化的线条，或笔直如刀削，或弧线似新月，交叉更替着，向远方延伸……偶尔经过一个车站，停车1~2分钟，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报站广播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车外一片死寂——建筑上停泊车辆上覆盖着积雪。这世界定格了？
回到自己座位，翻开一份被遗弃的《北海道新闻》，当天的，头版上是胡哥和小布的照片，约4CM ×2CM大，站在图片右侧的小布，用他的右手拽着胡的左袖，胡正关注着图片的左下方。抓到这照片不困难，而用这照片来说事情，则凸显该报纸的小心眼。没兴趣再翻其他的版面了。再随手看看列车杂志《国铁北海道》，不经意间发现札幌一家网吧的广告，赶快将整本杂志塞进行囊，顺手掏出《月光森林》。
接近4点半，火车的左侧窗外灰蒙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山角形，我一度以为是幻觉，是海市蜃楼？也不像，揉揉眼睛，觉得它应该是实际存在的。急忙启动相机来上几张，再放大照片，发现果然是座覆盖积雪的山岳。查看北海道地图得知，它叫利尻山，也称利尻富士，海拔1721米，是日本百大名山里最北的一座。
16：44。列车到达终点站稚内。
和在其他站下车不一样，我没有急着出站台。背着行囊去车头方向，应该在那里停留片刻——铁路的尽头上，一个牌子上写着“国铁日本最北端的车站”。哈哈！我到了第一个有“最北端”标记的地方了！刹那间一股成就感从心底往上涌：又完成一件事情！
好一会才回过神，转身走向出站口，这时我才发现，我乘坐的这列车，蓝色的内燃机车车头，正前方是通道门，其他全是圆滚滚的，更象一只涂错颜色的大蚕。
下车的旅客不多，验票的铁道职员看来已经习惯游客出站前的蘑菇，对于我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有半点不悦，依旧微笑地耐心等候着我。
预定的旅馆“生成民宿”。孤零零的一幢房子，门前是个停车场地，距离火车站约5分钟步行的路程。
简单登记后进入房间放下行李，侦察了一下地形：二楼是近8间客房和厕所浴室，楼下是对外营业的餐厅、入住登记处。客房一如既往地小，也一如既往地干净，唯一遗憾的是：二楼全层禁烟。在我的房间隔壁，和式的房门半开着，一只旅行箱贴着“宅急便”的标签放在床边，客人好像还没有入住。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在想会不会有人将箱子偷偷打开拿走里面值钱的东西——二楼好象只有我一个客人。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留给我在附近散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胡乱揣上相机钱包香烟打火机后，急匆匆出门。
街依旧空荡荡的，偶尔有辆汽车驶过，短暂地划破宁静，世界随即恢复到死寂中。街一侧的民房，不少也在旺季的时候提供给游客住宿和就餐，而眼下，大多数都在歇业，招牌幌子都显得十分破旧残败。
稚内港的左边是一幢新建筑：国际客运码头，有轮渡往返萨哈林岛。这里距萨哈林岛43公里，据说天气好的时候，从稚内能看到萨哈林岛。前苏联解体后，萨哈林岛向日本人开放，不少日本人乘船往返其间跑起单帮，带去日本的电器等工业品，换回蔬菜水果奶酪鱼类等。过去看过一些文章说，不少二手日本汽车从这里走私到俄罗斯。虽然两地都设有领事馆，但俄罗斯人很难得到签证乘轮渡过来——我突然间想起了厦门往返厦金的轮渡来。
右边的远方，停泊着一艘海岸警卫队的船，那白色的船身挺眼熟：这几天日本好象派遣了2艘去独岛，韩国方面反应强烈——NHK的电视新闻昨天和前天都在叽叽呱呱地讲着这事。
离港区不远处是“北市场”，这是渔民卖自己鱼获的地方，应该早上非常繁忙，一定挺有意思，而现在只能看到它土黄色的外墙。继续前行是稚内北防波堤——一条完全由水泥浇注的长廊，《孤独星球》上说平时有小贩在防波堤下叫卖物品，现在也空空如也。
折回火车站，站内一片漆黑，站前没有任何车辆候客，列车时刻表上显示，下一班车也是最后一班是4小时后。车站广场旁的两个旅游商店还在营业，贩卖着“日本最北端”的纪念品，从服装到点心到杯子烟灰缸小铃铛，当然也少不了当地的名产：海带。
一路上我看了不少旅游商店，是该消费点的时候了，一是到了最北端，再是要鼓励鼓励这种时候还在坚持营业的商家。胡乱抓了些东西，有给朋友的，也有给自己的。
出商店时天已经接近全黑，提着两个大塑料袋正准备回旅馆，突然发现不远处大型食品超市还在营业，疾步上前，脑子有了新主意——给自己安排个庆祝夜宵！生鲜柜台前东西已经不太多了，鱼是我没条件烹的，生吃的没有问题：海胆、扇贝以及三个不同品种的鱼籽，毫不犹豫地放进购物筐。酒当然少不了：旭川没做的事情，现在正好补上——“大雪乃藏”、“国士无双”、“一夜雫”、“再花再会”，也分不清楚是清酒还是烧酒，都试一试吧。
进旅馆门时有些提心吊胆，担心老板发现后，被警告不得在房内饮食。蹑手蹑脚地穿过门厅，把几包东西放在柜台下的死角处藏好，才按铃取房门钥匙。老板没发现，挺热心地询问何时开晚饭，“1时间。”我在纸上写下我的“日语”——意为一小时后，同时做了个洗澡的动作。
东西成功地夹带进房间，赶紧把门关上。2楼好象有了新的住客，隔壁那门还是半开着，“宅急便”旅行箱依旧在床边：里面是具被肢解的女尸？森村诚一的小说里有这情节么？窗外停车场里的汽车，我到的时候是1辆，现在是4辆，看样子晚上住这的人还不少。
和民宿“桐”不一样的是，这里的餐厅在一楼，对外营业，对住店客人也没有任何优惠。和式餐台围着三个当地的年轻人，下班的水手打扮，聊着天喝着啤酒。他们的隔壁一桌是一对住店的客人，都四十来岁，穿着旅馆提供的单薄睡袍，那玩意我在阿寒湖畔凛冽的寒夜中试过了，不再新鲜，也不准备再披挂它了。
在老板的热情推荐下，点了一份烤鱼，一份汤，一大杯啤酒。其实我点菜的时候，一直惦记着楼上房间里那夜宵的东西，分量比正常少了一半，捧一下旅馆老板的场，还得拜托人帮我的忙：请他帮我确认明天的飞机票和预定出租车。
烤鱼送上来的时候，相信我的嘴巴是“O”型的，瞳孔扩大到视线有些模糊：鱼去掉头部后，由腹部沿经脊骨剖至背脊，翻转一边将鱼身整理成近乎正方形的鱼排，背鳍对角穿过，连接到一角小小的鱼尾，有了它的点缀，盘中的鱼和一把展开的折扇有几分神似。烤的火候也恰到好处：脊骨鱼刺烤成浅棕色，清晰地镶嵌在呈淡黄色的鱼肉里。寒冷海水里生长的鱼类特有的脂肪，经烘烤后晶莹剔透，随着轻微的吱吱声，一缕缕热气缓缓散发出来，伴着浓郁的香味。
我几乎将整个盘子咽下肚皮，相信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对美食的膜拜。一旁的老板见我胃口如此之好，端上一份炸虾，比比划划着表示是送我的。北海道的虾是值得一试的，但那份烤鱼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胃，续了杯啤酒，继续战斗。
“他们该不是在打发乞丐吧？”我心底里有一丝阴暗，在用笔和纸给老板表达了我意思：这虾不能免费，用我点的汤换。我不知道他们最后如何算的饭钱，起码这样让我觉得舒服些。
吃下最后一只虾时已经相当勉强：不想浪费食品，但肚子的确太撑了——回味着那烤鱼的余香，惦记着回房间后的庆祝活动。
作为到达日本国最北端庆祝夜宵——一盒海胆、两只比巴掌还大的扇贝，暗红色、鲜红色和金黄色的三种鱼籽，在加上一小瓶清酒和一小瓶烧酒。
面对桌上摆的东西，虽然都是平时我最喜欢吃的，突然觉得自己太缺乏创意——还停留在吃吃喝喝的阶段。想到这里，开始了自我批评：不需要这么形式这么功利，最北端也就是一个旅游点而已……
想抽支烟，将自我批评开展得更深刻全面些，犹豫了好一会方决定下楼去吸烟区。在这之前，违反旅馆的规定，打开窗户在房间内抽了一支，室外零度以下的空气立刻占据了整个房间，身体的反应是剧烈的：寒战哆嗦喷嚏。
一个穿大衣的年轻人拉开门从外面进来，搓着手跺着脚敲开了已经关闭的登记处，办完手续后上楼，他应该就是那个箱子的主人，看来我不需要再为悬疑推理故事琢磨情节了。